《学生文艺丛刊》:养静轩联话续六(霍桂明)
作联挽人难,自挽亦不易。盖挽人最易空泛,自挽最易过火也。尝见吴柏庄自挽一联云:
做不完子臣弟友工夫,愿来生百行无亏,五伦克尽;
尝遍了国难家愁滋味,到今日一肩可卸,两手空归。
是见道语,是阅历语,非有真性情,真学问者不办。
梁伯川自挽一联云:
仗祖宗在天呵护,获享大年,明月清风为素抱;
愿子孙累世纯良,各谋自立,布衣蔬食岂忧贫。
轻轻落墨,是识透红尘之作。
南通张樾侯,三十岁诞日自挽云:
天下最难处为书生落拓,笑我薄有才名,薄有才名真误我;
人间不易事是浪子回头,寒家本无生计,本无生计惯离家。
按斯时在泰县主教。
尝见钱廉村自挽一联云:
有限光阴,俱付他名缰利锁,溯半世勤劳谨慎,止尝得苦辣酸甜,到今日花谢水流,却喜万种尘缘,此际不妨齐撒手;
无情毁誉,任凭人说短论长,想一场贵贱穷通,都是个梦幻泡影,看霎时云收雨散,好趁漫天明月,飘然长往莫回头。
哀音缭绕,可遏行云。且实地风光,毫不假借。
潘开生自挽联云:
疯痨痼□,四大症毕瘁吾身,吃尽此万苦千辛,到目今复何恋恋也;
地水火风,一霎时顿更世界,剩弃下两男二女,诸项事以不了了之。
沉痛处令人泣下。“目”字对“项”字,巧妙之至。
时习之按:上联“□”处系“疒”+“隔”-“ 阝”,电脑无法打出。
湘绮老人在湘时,赴某处宴会。宴客颇多,同时并有堂戏。客有请老人撰戏台联者。老人掀髯曰:余止读得一部《三字经》。遂把笔书其联云:
一曲笙歌,有典谟,有训诰,文中子着意看来,莫谓戏无益;
满堂面目,曰喜怒,曰哀惧,尔小生传神做出,总要人称奇。
此联浑成,宛如天造地设,而更有庄有谐,真不愧为才子也。
诔词中切地名屋名者,固有之。然能格外生色,首屈一指者,则所见罕矣。潭邑陈南桢挽廖夫人一联云:
唱随梁孟到高年,正象服雍容,玉镜乍分明月冷;
匍匐郊祁归故里,听珠泉呜咽,草庐无恙白云寒。
因其地名珠泉草庐,作者能信手拈来,切之风雅,可谓难矣。
有人赠妓云:
相逢真天上人间,银汉月明,金樽月满;
得意是昨宵今夜,海棠初睡,木笔初开。
堪称佳构。
陆祥骐挽其弟子张生联云:
有心计,有英气,有文才,是唐刘晏宋宗悫晋谢尚一流人物;
质何敏,学何勤,命何短,偕颜渊死扬乌殇王勃夭千古同悲。
一气贯注,直可视作一句读,此殆以气势胜者。
周许霖饱参禅学,深研道书,殆儒而兼释道二教者。尤一郎父卒时,周走笔自书一联云:
不入地狱,不登天堂,度劫何须用僧道;
尚有遗书,尚存古屋,守成且自待儿孙。
句极挺拔。
以上载《学生文艺丛刊》1930年第6卷第2期206-210页,未完待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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